往日京城里,但凡居家過日子,都離不開“副食商店”。能眼跟前兒瞅著,心里頭就踏實。誰家要是離“副食商店”好幾里地遠,膈應著怎么也不算順腳兒。想吃口鮮兒?大老早兒地就得披星戴月,趕著去菜站,好幾十口子那糗著呢!晚去一會兒,西北風都喝不上,也就甭說大包二包地往家“摡摟”啦!
俗話“合作社”
提起街巷里的“合作社”,好像是云山霧罩地瞎扯,不知打哪兒論的?其實很簡單:叫順了嘴兒就叫“合作社”;規范的話,就是“副食商店”——跟農村集體種地沒關系。那時候吃啥都放心,不是國營副食品公司所屬就是公私合營所屬,國營與集體職工的待遇沒大區別,買賣也都特規矩。
假如現在跟小年輕兒們掰扯:早先個街坊四鄰天天盯著“副食商店”;死死地攥著鈔票,能少“出去”點兒就少出去點兒。趕早了不如趕巧兒了,趕巧了不如趕好!誰還信這些?我說啦,原先就愛吃大肥肉;“那多不健康呀”——小輩兒們嘟嘟囔囔地滿腦袋問號。
我要是再比劃早先在合作社里打的芝麻醬比現在香氣純正,那時老北京的粉絲粉條比現在的勁道潤滑,那時的“燈塔”肥皂比現在的有勁兒禁使,那時的醬油醋比現在吃著衛生環保,人家都會笑掉大牙!您要是再說買新鮮菜、買魚肉、買豆腐都得排長龍,還興加塞兒,“您就甭忽悠了,打住吧,您嘞”!
在早先是小門臉兒“解放合作社”,后來改成大牌子“東風副食商店”,家門口斜對過兒,白底紅字戳了幾十年。一打小兒我能打醬油那會兒,就常往那地兒蹎兒著跑著。翻開記憶的賬本,凈是“陳芝麻爛谷子”,都是與“吃”有關聯的糗事。今天想起來:有不少小樂和、小聰明、有小玩意,也有小算計。
“緊提酒、慢提油”的潛規則
“東風副食商店”起先就賣油鹽醬醋、小調料;后來加上了茶酒糖果、大肉鋪;再后來全乎啦!牛羊肉案子支起來不說,針頭線腦、毛巾被面、毛線針織、臉盆瓷碗、紐扣拉鏈。真實的“一個也不能少!”
你要說賣菜?絕對都是時令的。今兒進黃瓜一車,明兒拉豆角五筐,后兒的晌午西紅柿大量上市,處理價一毛錢一大筐。貼著預告:禮拜天“頭伏”有鮮韭菜賣,下周三來了近郊的大蔥。
每年冬季,只要過了白菜的儲存期,賣菜的案子上清閑得很:除了土豆胡蘿卜,也就是糠蘿卜大個南瓜,了無生氣地站崗值班。
還記得有句老話叫做:“緊提酒、慢提油”嗎?那是副食商店使用量具的不成文的行規。一水兒是志過分量的竹筒提子:一兩、二兩、半斤……醬油醋合用,打油、打酒各是各的家伙什兒。
大人差你打五分錢醬油,人家用半斤的竹提。咱把瓶塞兒攥手里,把瓶子遞過去,順著漏斗滿提子醬油灌進來啦!一枚大鋼镚兒交到阿姨手里,交易就算成了。爸爸要喝二兩老白干,我得蹎兒著去。柜臺里的阿姨手疾眼快,打開捂得很嚴實的木蓋兒,一個竹提子“咣當”一下鉆進酒缸,提起一毛多錢的酒水,扶正漏斗,剛剛好漏進了爸爸常用的藍花瓷壺。
注意嘍!買醬油、買酒,從提起來到灌進瓶子里,手疾眼快絕對是售貨員同志的基本功。
碰著買油,我都愛找急性子或不耐煩的售貨員。一秒鐘都不帶等的,興許就多了一小勺炒菜用的。有這么幾年,鄰居魏姨正好“站”油鹽醬醋的柜臺。提溜瓶子打油,我先打前站,瞅瞅魏姨是不是今兒的班兒?擱現在說法,就是小人物大智慧。其實就是,抖小機靈唄。
本來的“慢提油”功夫,瞬間被演變。“快提油”一旦成了“現行”,被副食小組長逮個正著兒,就等著挨擼受罰吧!為這,咱躲了,免得人家添堵。
賣肉的“一刀準”
那時候能有份兒工作“混到”賣肉柜臺,可神氣啦!
大木案子后,售貨員叔叔神氣十足:白布帽子、黑皮圍裙,一手拿刀,一手拿棍兒的家伙。地上淌著漬肉的水,叔穿黑膠雨靴,站在橫鋪后的木板上,老高老高的,買肉的都得仰著脖兒望他。
“多少錢的?拉哪的?”他問。“三毛的,四指膘的!蔽掖。“咔咔”,刀蹭了兩下子,刀下手提:一條子肉“飛”進了秤盤兒,“正好!”裹上一片荷葉,“扔”到我面前。錢收了,“下一個”,還是刀下手提。我看了,還是一刀準。我還聽說,能不能“一刀準”是那時候考核肉案售貨員的基本標準。就這么著,“肉”叔一直當技術標兵。
后來憑票供應!昂箝T”之風猛烈,在肉案子上下照刮不誤。“肉”叔的神氣勁兒變了味道,遇見熟人好說:排骨、腰子、肘子、肥肉緊著往案子底下“杵”。排隊:“沒有!”熟人:“拿走!”就這規矩,旁人干生氣。
人小也有志氣。我心說了:趕明兒了,我也干賣肉這行,一刀準不說,還要天天吃五指膘的大肥肉!現在一琢磨,那時我是夠傻的。
排隊成常規
家里來親戚,總要改善伙食招待人家。買斤豆腐換著樣兒做菜吃,也算是“奢侈”一把。那天是“三九”天:起大早,被西北風推著跑。剛過五點,商店門前排滿了人。豆腐隊一大溜兒,拿眼神兒掃聽了下,敢情都排上百十來號了。跺腳、哈氣、搓手:咱就“死”等了。
八點開門沒來,過了半個鐘頭十屜豆腐卸下車。往前瞅瞅,沒熟人就別加塞兒找罵啦,慢慢往跟前兒挪!耙唤锛Z票·兩毛二·五塊兒”,錢糧票子我攥得緊緊的。眼瞅著到我了,豆腐屜光光!巴邸币宦曃铱蘖耍丶覜]法交代不是?前面阿姨一踅摸小孩子哭得可真傷心,“甭哭了”,豆腐勻給了我凍僵的小手上。推讓、再推讓,阿姨還是割愛與我。
副食商店的營生還是靠賣菜攏人氣兒。還沒見韭菜毛,人“堆”先上了!茄子還沒卸車,人先圍滿了!不講究來啥菜,也都不等碼利索,長蛇隊來回繞三圈兒,是很常態的事情。人盯人,加塞兒,真沒戲!
別說,遇著我們這些半大孩子一塊堆兒,東遛遛、西竄竄,趁著大人不留神“鉆”進長蛇隊,“誰家的崽子亂竄?”罵是罵,干生氣,沒轍!“寬容”——北京人對孩子一“慣”如此。
超市替代了副食商店
“東風副食商店”的牌子又“拽”哪去了?沒人知道。偌大的地盤,偌大的平米數,均被分割。昨天:小農貿市場、小藥店、蛋糕店,還有百分之五十國營副食店。今天:修理家電的、中介房產的;駕校招生的、開洗衣房的;搗鼓健身器材的、興隆時髦發廊的;一家中藥鋪子、一家裝修刷墻的,“超市發分店”只占百分之十,據說還是私人承包。買賣真不行,人氣兒讓幾十年前用完了。想著熙熙攘攘的長龍隊,想著熱熱鬧鬧的鄰里情,還是惦記離去的“東風副食商店”。賣肉的叔、賣油的姨、賣菜的嬸,估摸孫子輩兒們都念大學了吧?
時下,滿大街開足了這隆、那隆;又是家福、市發、又廉又美;多大的地兒立個牌子就叫“購物中心”。西來的超市購物可著勁兒地由自個兒選擇,如今不再是稀罕事兒。提溜“油米醬醋茶”回家過小日子,還真離不開這些名號了。
就拿家里頭來了客,“您先坐著,咱拿一彎子就回來!”空手出門,回來就是滿手的塑料袋子。麻利兒地三下五除二,肉菜熟食,齊活!再一轉眼,客人的嘴就沒閑工夫了。吃著、喝著,琳瑯滿目、涼涼熱熱一桌子菜,就顯著北京人的熱情好客了。只當是碰見進門要賬的,遇見這“客”,說什么也不好再張開這嘴兒嘍!
對了,我還要提一下:那時的包裝是很不自覺地環保意識。醬油醋瓶子重復使用;食用油瓶子能傳宗接代;簡陋的紙包裝也從沒妨礙走親訪友;塑料袋也從沒見過。除了荷葉,還有紙繩、麻繩、草紙、馬蓮草。估計,“哥本哈根”精神也就提倡這些。省得塑料袋子頑固的“千年不化”,對不住咱后好幾代人不是?
豪華包裝成了一大社會痼癥。進步中、文明中、富強中、覺悟中、物質生活無比充裕的社會,遂有了療疾與抵制的意識。但要等絕跡的日子,還是來日方長。
這正是:
灌酒竹提手迅疾,
癡迷麻醬分量低。
唇齒相依蘸香來,
首尾長龍寸步移。
下準一刀憑技藝,
荷葉綠青污染離。
物流潤豐環保弱,
怎待繩紙裹草皮。
■劉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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